家乡门前的万年河
?彭林家
我的家乡是一个江南水乡的古镇。早在五百多年前就是县城的所在地,一条澎湃汹涌的河流,依着县邑的城墙而浩荡不息,倾诉着这里尘封的过往和河流的梦想;一天天,任凭星星点点的渔火漂出的港湾,裹着内瓮城的记忆,依稀悬起一串长长的城垣痕影,在明月下系着过去和未过去的珍珠,闪闪发光;不经意之间,绕过南岸的护成河,一波一浪,让寻觅的蛛丝马迹,川流不息,溯回着万年河边上的遗迹。也许破译密码的锁钥,便是明初的砖窑、石灰和糯米汁筑起的墙脚、墙腰和墙垛,成为万年牢固靠的墙垣河槽。凡是上了年纪的老人,一提起这里的块块青石砌成的古城墙,典雅雄伟,构成砖木结构的城楼,和答着城内城外的漕河,那临军对垒般的圩埂,便如一道坚固的屏障,瞭望着军事的防御和城市的防洪。至今,登山远眺,残存的城垣碎砖建造的民房,与斑驳的青云塔隔河相望,返照一幕万年河的上空,依然凸凹着幼年的念想。
据当地旧志记载,传说古老的县城,奇壁峰、万斛峰、古阳峰、鸡冠峰、老虎凸等五个山峰,形成“五虎摁羊”的地势。从风水学的角度辨认,水、火属于南北之分,隐藏着灾难的焦点,致使行*公署所在地青云镇常遭干旱和水灾,不像东木、西金那样平静,必然借助“塔”的镇邪功能,依八卦布局,维持地理河水的和谐。听上辈的老人讲,自从明朝建县以来,民风纯朴,长治久安;解放初期,这里的寺庙、佛堂、撞钟、学堂、书院几乎废毁无踪;城墙边的河道很浅,水流悠游而行;于是,那紧挨河边淘米、捣衣和搓澡的人们,总喜欢站在依水而建的屋檐下,叽叽喳喳,里长外短;或者每日天刚蒙蒙亮,望着络绎不绝的洗涮人群,尘听河边的杵声;而那些拿着绣针的女人们,隔着青石闾巷,静坐老屋的天井,睨望着燕巢栖身的庐舍,独对镜中的自己,左手捂住男人梦,右手捧着同心莲,悠然地,波心着一幅观音的画像,还不时幻化出舂谷、捣衣、石拱桥的倒影;远远望去,从容波流的万年河为一个个接纳的守望者,挨着城墙与古塔的阴阳合一,使生存在这方水土的人群,世代沿袭着沿河而居的风俗,哺育着古城儿女。然而,随着历代的改建和新农村的拆迁,一块块瓦罐陶片在长满苔藓的石阶上,染起卜人的奇想,每每嚼着古井渗透到河流的清泉,便风声水起,人才辈出。多少年过去了,家乡门前的观河,感应着遥遥相望的青云塔,头望万年,亘古通今,致使民居与城河的呼应,浮萍在这里感荷,渔船在那里解帆;一条悠长的清澈干流,复现“哗啦啦”的景象,弯曲在山脉和平原之间,悄悄地从梦里流过。
哦,父老乡亲的母亲河哟,嚼啜着漂母进饭的念想,时常牵挂着我生活的松花江,浸涵着辽宁、内蒙古的风情,流经南北交融的吉林、黑龙江,迭起水火既济的波纹,不停地挠动着心里的池观;让我,在最美的时分,吐放着情难舍,雪纷飞……
确凿如是,聆听一条河流的倾诉,日落月升,淙淙的流水静谧地沉入心底,为我澡雪的别念泛着一柱柱岁月的沉香。记得首次离家上东北念书时,母亲从旧布的包裹里掏出一塔抄写的藏书,是祖传留下的《周易》、《论语》和《道德经》,书里还夹着一张裹脚的祖母照片,旁边站着戴礼貌的祖父,我不忍心翻开一页页发黄的官纸,只是嘴里唠叨着说:我知道爷爷奶奶是书香门第,天南海北的地理知识懂得多。后来,我工作在吉林松花江,想起万年河就会想起大江南北的河流,而最出名的莫过于黄河、怒江、珠江、汉江、辽河、黑龙江、澜沧江、雅鲁藏布江。它们按照径流的循环形式,有注入海洋的外流河,也有与海洋不相通的内流河。的是,一条河流在不同的地段,往往有着不同的名字。较大的河流称江、河、水,如长江、黄河、汉水等。浙、闽、台的河流较小,水流急而称溪,如台湾的蜀水溪、福建的沙溪等。而称川的是大河流水形的象形意识:左右是岸,中间贯穿流水,如四川的大金川、小金川、云南的螳螂川等。其实,知晓了这些缘由也不理会,所谓水处天地之间,动则为涧、溪、江河;静则为池、潭、湖海;所以,对于万年河关联的信江、赣江和鄱阳湖,兀自沿用祖先的意识来命名,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美不美,故乡水。大概是宁静臂弯里成长的心灵,源自于精神生活不仅受过去原则的影响,还受对未来所希望的目的支配。由此,万年河的名字,常常波念着我心里的松花江,成为内心割舍不去的情结。虽然遥远着眼前的遥远;但是,那种喻象的乳汁,三十多年来,依然九曲回肠,磁化着我的泪流,淳越时空而返回重温的记忆,沉沉地,思考着一万年前的河流,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憨态。
从地理知识探幽,万年河,发源于余江县东北部高公寨南麓,也叫南溪水,西南流经锦北水库的画桥镇,转西北至马塘入万年县境,经柴源挡、青云镇、齐家埠,至珠湖山汇入信江东支。长82公里,流域面积平方公里;河宽40-米,多年平均经流量4.46亿立方米,平均坡降0.6‰;其中,齐家埠至珠湖山河段的汛期,可以通50吨以下的船只。从版图上看,在万年和余干交界处,往北的一支流入乐安江,朝南的一支则融入信江;故而说,万年河是乐安江的支流,也是信江的支流,最后都将归入鄱阳湖,直到汇集长江进入海洋。那么,这种九九归一的性情,如同中华儿女共饮长江水一样,一觞一咏,惹起一股泥土泛出的幽情,嗅起的德水就会触动内心的观照,一任心头的河床,海纳百川,流动一种贞刚清操的冲动;一遍遍地将无欲的性情,渗透着广袤土地的遐想……
河流本是流动的风景,从五行上讲,肾主水,水是眼波横,纵出智慧的源泉。故此,条条支流灵动着万年河段的律动,其曼妙水曲的灵气,无时不畅想着“智者乐水”的乐调,从心灵深处,汩汩涌出着“善念如水”的故土情怀。
“记得当年年少时,兰汤浴罢试新衣。三三五五垂杨底,守定龙舟看不归。”黎廷瑞的这首《端午东湖观竞渡》是宋代人看龙舟赛的情景,恍如当今万年河的浮现。每逢五月初五与十三,梓埠、石镇、湖云等地处乐安河下游的两岸乡镇,满载吉祥奋进的民族精神,传承竞渡龙舟的风俗;千百年来,把时空的比拟,染起性的美德,点燃情的良知;一刹那,箭一样划过心河,迸发着心灵的通感,泉涌着相似的灵波,如我笔底的《渡江云·万年关皇节》:“码头幽古渡,楚风水埠,当月五节根。赏标竿耀眼,祭赛龙舟,浪打误三军。族戚礼赠,挂潮红、黄酒酬金。艾叶意、关公河道,宋代念如今。源津。桥阁干越,电力连云,浪涛抚胸衬。一万年、时空觉醒,吐气鲸吞。青龙转世嗟忠义,偃月明、天道传馨。思信鸟,衔荷借对白心。”
当激昂的号子挑起桨手攒动的浪花,不就是一条飞翔的万年河流吗?我突然想起:“皑皑雪野起冰雕,天赐琼花树挂邀。雾锁关东声猎猎,旗招塞北影飘飘。龙腾水啸船激浪,狮吼山鸣橹卷涛。蜡月银封钦傲骨,怒江浩渺入云宵。”这首《七律.闲观吉林松花江首届国际雾淞节冬季龙舟大赛》发表在《中华诗词》的作品,倏然的时光浸湿了很多年;但是,对于故乡的挚爱,依然不减童年初衷的孚感。久久地,驱使思绪的沉淀,牵起黏稠的乡愁。你看,姚西十景诗之一的桃源曲水,当年王浩八农民起义尝驻军于姚源,在姚西一带起义留下的溪山清远图;尽管往日桃源的刀光血影,成为今天溪水潺潺的沟壑人家;试想,曲水自界上流往青云,让身边犹在的小溪,见证了“姚源十八洞,洞洞一千兵”的山坞溪流,早已将战马驰骋的嘶鸣声,湮没在明山秀水的蒙昧之中。
翻开历史,鄱阳湖东南岸的万年县,地处江西东北部,早在旧石器时代晚期,就有古人类活动;直到明正德七年析鄱、余、乐、贵边徼之地设县,以县治于青云的万斛峰之阳而得名。由此,万年河只在万年境内被称为万年新河;然而,不管是起源的余江还是下游的余干,顺着一条弯曲的溪流,走过青草地,穿过护田林,所流经的乡镇村寨,一股源头的活水;自然,也有不同的小名。譬如,青云西旧有竹屯寺,古称的万年河,也叫竹屯河;姚西十景之一的竹屯渔火就是这一景观的写照。所以,万年河每每从村庄前面逶迤流过,田夫野叟的土语就叫它“大港”,究竟是什么意思,也都会摇摇头。其实,大港就是一种河流的视野放大或者缩小的方言而已,如停泊大船的江海口岸,水波兴复,绽放着山凹或山沟的遁情。由此,尘想当年淳朴的庄稼人,如一群归鸦,栖息在林间和岸边的杨柳;一边喝茶,哼着赣剧的腔调,翻着黄历心语;还有的一旁纳着鞋底,绣着枕头,数着自家的漕粮……如今,河流早已失去原先的表情,鸾巢的心境变成了破巢的风味;我想,如果能够回到水大鱼多的河流,把产卵的生灵繁衍后代,那将是一种多么奢侈的童心啊!
一条澄澈可鉴的溪流穿城而过,两岸山峰倒映水中;一群群玩耍的少年,却在水里拿着纱布,追赶着成群的小鱼……
水,无色无味,在方而法方,在圆而法圆,以百态存于自然界。《道德经第八章》说过:“上善若水”的境界,泽润万物而不争名利,映现出一种天道、地道和人道合一的心境,你高我退而不淹没优点;你低我涌而不暴露缺陷;虽然心无常宽,但时空的变化灵现在《孔子家语》:“水唯能下方成海,山不矜高自及天”。”做人像水一样,向下低于一切而能成其大;做事像山一般,因形走势一切而能成其高。因之,儒、道一致的性情,成为后世的修养标准;然而,时代的化学物质,充盈着金银的渴望,将浑浊的河水散发着人性浮躁的目光,失去了化性还情的道德;甚至把“万户捣衣声”的波涛,淹没着母亲河的养育之情,就再也见不着那个穿着绮罗的女人们,在河边拿着大蒲扇的样子了。
浊浊尘世,清清花香。复归的年代,真的永远留在记忆之中吗?万年的风啊,故乡的水,凸凹的呆性伴随着我儿时的波光,在河畔悄然地度过。每逢暑假在河水中蹈水嬉戏,一会儿扑腾着鸭子的波浪,一会儿又漂流着青蛙的白肚,调皮的伙伴还时常蛙泳在河底,半天见不到人影,惹得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弟弟妹妹们着急得直哭,却不知“从水之道,而不为私焉”的《庄子》论述。有时候,大家比起比赛来,便开始仰泳、蝶泳和自由泳,荡得河面上泛起层层水花;累了就躺在柔软细腻的泥土上,饿了就一头“扎”进水中,抓几条鱼上岸,去鳞剖腹,用木棍一串,撒上盐粒在火碳上烘烤……
听父母们说,在那困难的岁月,冬季拾柴、捉野兔,夏日采菜、拾稻穗;有的人家干脆靠捕捞河里的鱼度过;等到春季来临,越冬的候鸟陆续北迁,飞离了鄱阳湖;,稻田间时常有一只只迷途的白鹤群、白枕鹤、白头鹤自行觅食,好像洁白的云朵,点缀在绿色的乡村田野;麻雀在这里嬉闹,泥鳅在这里钻穴,河边的渔船不时传来撒网的笑声——这,便是幼时古朴的青云人家。虽然没有绍兴的乌篷船,听着艄公的号子;也没有苗族的土家吊脚楼,细脚伶仃地在水一方;童心袭来,柔波里招摇的水草,撑起一支长篙,扒开童年的芦苇;顺水而下,穿过座座独木桥,一幅水乡的画卷便展现于眼前:三关塘、水轮泵、五星桥渡口……游动的鲤鱼拱起摇摆的浮萍,一圈圈,扩散着河流的涟漪,一种远离尘世的空潭映照心灵;就不像那大麻哈鱼,要经历千难万险的长途跋涉,才能把幻象的河道渐渐开阔,这样想着,也许沥过砂粒的打磨,洗过咸海身浴,才能捧出熠熠生辉的珠蚌,照耀思想的鸟儿盘旋在水中,不时从鱼儿的身下倏然穿过,钻出山涧,拱出蓝天……
赫拉克利特说:“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。”你看,如今鸟的影子从房檐一掠而过,像是窜过的一条蛇影,无影无踪,又何尝去理会“惊起沙禽掠岸飞”的境界呢?试想,没有影子的河水,把透明的水蒸发出云飘在天空,或者渗成地下河,经常或间歇地沿着狭长凹地流动;诉说着河流由一定区域内地表水和地下水补给,轮回生命的循环。因此,当我看到渔船载着鸬鹚向下划去,抑或回望渔民拽着渔船向上拉钎;那样的时刻,多么奢望迷路的人心,浮现一条悠长的清泉,荡涤浮躁的灵*,冲洗一条回家的路;然而,目睹着沧桑的泪河,或许倒流的河水还有倒流的时光,流向《西游记》中的流沙河,让沙随水动而形成波涛,水流沙流而溅起浪花,神奇着水与沙的不分不离。由此的天道,河流是泥沙、盐类和化学元素进入湖泊海洋的通道,呼应着地球上水文循环的路径,而这种地道进入人道,漫味作家流沙河的视野,《就是那一只蟋蟀》:“啼叫在乡愁者的心窝”。蟋蟀的喻象,反刍在象征方式构置的意象里,暗示着世上每一条河流的共振,跨越任何意义的《静静的顿河》,阵阵怅望人类共同的祖先,赢得天下河流成为红尘间同一首诗的整体结构;那样的归仁;水,生命河流的基本元素,从克己复礼的人性,洋溢着大地的圣典;一日日,从心头漫过五千年的文明;久了,*归万年河的情魄,就会像潮汐呼唤大海,把一丝丝朴素真理的香火,叩拜生命的蓝天,不断地,延续在人们默默点燃的感恩诗情!
作者简介:彭林家,聋龙天生,中共*员。毕业于东北师大中文系。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副主席,美学作家、著名评论家、文学理论家,大学客座教授。出版个人文集多部,作品散见于多种国内外报刊,多次获,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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